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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关于学"艺"(1/2)

作者:刘因评传

    刘因所谓"艺",指的是诗。文、字,画,即诗歌、散文、书法、绘画,包括了当今"艺术"的主要门类。刘因在这些艺术领域是否都有造诣,史料有缺,不敢断言;但他对于艺术确实有自己的见解,对于艺术史也作过研究,提出的看法,有些还是很深刻的。主要观点有:

    (一)"艺"的内容古今不同

    刘因认为,"艺"的内容古今不同,造成这种不同的原因是"世变使然"。

    他说:孔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矣,艺亦不可不游也。今之所谓艺,与古之所谓艺者不同。礼、乐、射、御、书、数,古之所谓艺也,今人虽致力亦不能,世变使然耳。今之所谓艺者,随世变而下矣。虽然,不可不察也。诗、文、字、画,今所谓艺,亦当致力,所以华国,所以藻物,所以饰身,无不在也。这就是说,时代、社会状况是艺术的基础,后者随着前者的变化而变化。这一看法,与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暗合,是很可贵的。当然,其中也有"世变日下"的历史退化论的偏见,但他毕竟认为,古代的艺,今人虽致力亦不能;对于当今的艺则"亦当致力","不可不察",表明刘因还是面对现实的。对于当今的"艺"的作用,他也作了充分的肯定,说它们可以华国(为国增光华)、藻物(藻饰描摩事物)、饰身(表达个人的思想感情。内心世界,显示一个人的艺术修养)。众所周知,诗文字画之类在古代不受重视,曾被一些封建士大夫视之为"雕虫小技,壮夫不为"的东西,刘因却能给予高度评价,并以之勉励他的学生加以学习,这都表现了刘因思想开明的一面。

    ① 《叙学》《静修先生集》卷一,页六。

    (二)学诗当以六义为本

    刘因对当今之艺(诗、文、字、画)的学习,一一作了论述。关于诗,他说:学诗当以六义为本,《三百篇》,其至者也。"六义",语出《毛诗序》,指风、赋、比、兴、雅、颂,又称"六诗"(《周礼·春官·大师),实即指《诗经》(《三百篇》)。把对《诗经》的学习作为学诗的根本和首位,这个看法很是精当。刘因接着具体叙述了诗的流变:《三百篇》之流降而为辞赋,《离骚》楚辞,其至者也。辞赋本诗之一义,奏汉而下,赋遂专盛,至于《三都》《两京》,极矣。然对偶属韵,不出乎诗之律,所谓源远而未益分者也。魏晋而降,诗学日盛,曹(植)、刘(琨)、陶(潜)、谢(灵运),其至者也。隋唐而降,诗学日变,变而得正,李(白)、杜(甫)、韩(愈),其至者也。周宋而降,诗学日弱,弱而后强,欧(阳修)、苏(拭)、黄(庭坚),其至者也。故作诗者,不能《三百篇》,则曹刘陶谢;不能曹刘陶谢,则李杜韩;不能李杜韩,则欧苏黄。而乃效晚唐之萎苶,学温(庭筠)李(商隐)之尖新,拟卢仝之怪诞,非所以为诗也。这段话,简直是一篇先秦至宋的中国诗歌史纲,它以《诗经》为源头,简括地列举了各个时期的代表人物,叙述了诗歌由诗经到楚辞、汉赋,再由古体诗到近体诗的发展史,其基本内容的正确性,即使以今天的标准来衡量,也是能通得过的。其中所谓"源远而未益分"所谓"诗学日变,变而得正",所谓"诗学日弱,弱而后强",论述尤其精采。这些议论,没有门户之见,实在难能可贵。②当然,刘因所论也有其片面性,如他看重的只是诗的思想内容和社会作用,对艺术性似论述不够,对于温庭筠、李商隐的评价未必确当,关于艺术方面的具体分析亦较欠缺。

    ① 《叙学》,《静修先生集》卷一,页六。

    ① 《叙学》,《静修先生集》卷一,页六~七。

    ② 钱钟书先生认为,刘因为诗,多取法甚至模仿元好问,但也有某些独 到见解,曾根据"周宋而降,诗学日弱,弱而后强,欧苏黄,其至者 也。??不能李杜韩,则欧苏黄"等语认为:此类见解"较遗山议论 稍宽。??北人论文,门户之见,至此而稍泯。"(《谈艺录》,第160 页,中华书局1984 年版)

    (三)取诸家之长,为有用之文

    刘因还谈到文(散文),提出了"取诸家之长,为有用之丈"的观点。

    他说:至于作文,《六经》之文尚矣,不可企及也。先秦古文可学矣:《左氏[ 传] 》、《国语》之顿挫典丽,《战国策》之清刻华峭,庄周之雄辩,《谷梁[ 传]》之筒婉,楚辞之幽博,大史公之疏峻。汉以下,其文可学矣:贾谊之壮丽,董仲舒之冲畅,刘向之规格,司马相如之富丽,杨子云之邃险,班孟坚之宏雅。魏而下,陵夷至于李唐,其文可学矣:韩文公之浑厚,柳宗元之光洁,张燕公之高壮,杜牧之之豪缛,元次山之精约,陈子昂之古雅,李华、皇甫提之温粹,元微之、白乐天之平易,陆势。李德裕之开济。李唐而下,陵夷至于宋,其文可学矣:欧阳于之正大,苏明允之老健,王临川之清新,苏子瞻之宏肆,曾子固之开阖,司马温公之笃实。下此而无学矣。这又无异于一篇中国散文史纲,文中涉及近三十人,都是各代的文坛巨孽。对于唐宋两代的分析尤其细密。难能可贵的是,他仅用两个字来形容各家的风格特点,大都比较准确传神;这种特点有的属于思想内容,更多的则是概括其艺术特色,这就尤其不易。且再次体现了刘因为文"简严粹精"的特点。

    接着他又讲了学习散文的方法,说:学者荀能取请家之长,贯而一之,以足乎己,而不蹈袭縻束,时出而时晦,以为有用之文,则可以经纬天地,辉光日月也。所谓"取诸家之长,贯而一之",就是说要广泛学习,但又不盲从,而要以我为主;所谓"不蹈袭縻束,时出而时晦",就是说,要有创造性,不要一味模仿。这些话都很有见地。其关于要"为有用之文"的告诫,和对于"文"的作用的高扬,情辞恳切,富有教益,是对中国古代文论中现实主义传统的继承。

    ① 《叙学》《静修先生集》卷一,页七。

    ① 《叙学》,《静修先生集》卷一,页六。

    (四)书法众人所尚,不得不专力

    关于书法(刘因称作"字"),刘因也有专门论述。他先讲到"字"作为一门学问的历史发展过程,说:字画之工拙,先秦不以为事。科斗、篆、隶、正、行、革,汉氏而下随俗而变,去古远而古意日衰。魏晋以来,其学始盛。自天子大臣至处士,往往以能书名家。变态百出,法度备具,遂为专门之学。故宋高祖病不能书不足厌人望,刘穆之使放笔大书.亦自过人,一纸可三四字。①其风俗所尚如此。至于李唐,学书愈众。字画干士夫,固为未技,而众人所尚,不得不专力。这些话中,固然仍有某些崇古倾向,但毕竟不掩其一定的历史发展观。

    他承认,书法是随历史而发展,"随俗而变"的,对于此种"变态百出,法度备具"的情况,他明显地流露出赞美欣赏之情。他列举的刘裕学书的事例也很传神,风俗所尚如此,帝王也不得不随俗,这更显出历史趋向的强大作用。后人称赞刘裕"书法雄逸"③,可见,刘裕在书法上是学有所成的。

    刘因还以书法史为线索,讲了学习书法的某些原则,和历代当学的样板。说:学者苟欲学之,篆隶,则先秦款识金石刻,魏晋金石刻,唐以来李阳冰等,所当学也。正书;"当以篆隶意为本,有篆隶意则自高古,钟太傅(繇)、王右军(羲之)、颜平原(真卿)、苏东坡,其规矩准绳之大匠也。欧阳率更(询)、张长史(旭)、李北海(岂)、徐浩、柳诚悬(公权)、杨凝式(唐至五代人)、蔡君漠(襄)、米芾、黄鲁直(庭坚),革之以厉吾气,参之以肆吾博,可也。虽或不工。亦不俗矣。技至于不俗,则亦己矣。刘因称钟、王、颜、苏为书法家中的"大匠",以之作为学习的"规矩准绳",而以欧阳询以下九人作为学习的参考,这个看法也是有眼光的。后世赞美钟繇的字"幽深无际,古雅有余,秦汉以来一人而已"②;尊王菱之为"书圣";称道唐宋的书法家,每以"颜、柳、欧、张"与"苏、黄、米、蔡"并称。

    刘因所论,正与此相吻合。另外,他说的"萃之以厉吾气,参之以肆吾博",以及书法应求"不俗"的观点,也是能给人以启迪的高见。

    ① 宋高祖,指南北朝时代南朝宋武帝刘裕。据陈思《书小史》载:"帝 素拙于书。刘穆之曰:·??公但纵笔为大字,一字径尺,亦无嫌大, 既足有所包,且其势亦美。'武帝从之,一纸不过六七字便满。"(转引自祝嘉:《书学吏》第83 页,成都古籍书店1984 年版)

    ② 《叙学》,《静修先生集》卷一,页七。

    ③ 【元】陶宗仪:《书史会要》。

    ① 《叙学》,《静修先生集》卷一,页七~八。

    ② 【唐】张怀瑾:《书断》。

    (五)形神兼重的绘画观

    关于绘画问题,刘因在一些诗文中多有涉及。他主要讨论了神似形似的问题。如说:清范田景延善写真,不惟极其形似,并与夫东坡所谓"意思",朱文公所谓"风神气韵之天"者而得之。夫画,形似可以力求,而"意思"与"天"者,必至于形似之极,而后可以心会焉。非形似之外,又有所谓"意思"与"天"者。亦"下学而上达"也。予尝题一画卷云:"烟影天机灭没边,谁从毫未出清研。画家也有清谈弊,到处南华一嗒然。"此又可为学景延不至者之戒也。形似与神似孰轻孰重,二者关系如何,是中国绘画理论中争论已久的问题。至宋代,神似重于形似的观点占主流。如苏东坡曾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②又说:"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或在眉目,或在鼻口。??吾尝见僧惟真画曾鲁公,初不甚似,一日往见公,归而喜甚,曰:'吾得之矣。'乃于眉后加三纹,隐约可见,作俯首仰视,眉扬而额蹙者,遂大似。"③苏拭的意思显然偏重神似,他强调的是,传神之妙,在于得人意思之所在。这当然是有道理的。刘因赞赏苏拭的观点,但又有所修正和阐发。他也认为,神似比形似更重要,形似可以力求。但属于较低层次,初级水平;只有能够传达出独特的"意思"和"风神气韵之天",才是上乘之作。在这点上,他与苏轼的观点是一致的。但他又进一步指出,所谓"意思"和"风神气韵之天",并不在形似之外,而即在形似之中,是在极其形似的基础上又表而出之,达到神似的更高境界。所谓"下学而上达",即由言以通意,由形而达神。这个见解,还是很精彩的。刘因还曾说:形,神之所寓也。形不同焉,而神亦与之异矣。予尝爱韩魏公(韩琦)

    记北岳庙之言日:"崭然而石,拗然而谷,泉焉而众派别,林焉而万千擢:岳之形也。倏雾忽冥,伏珍现祥,喜焉而风雨时,怒焉而雷雹发:岳之神也。"予谓,惟是形则有是神。于是形而求是神,则得之;不于是形而求是神,则不得也。刘因的这一见解,与苟子"形具而神生"的思想一脉相承。尤其可贵的是,他把这一唯物主义观点引入绘画理论,一方面强调神寓于形,形是神的基础,神应从形中求,不能脱离形而驾空求神;另一方面又认为,绘画不应被形所拘滞,而要努力传达出"意思"与"天"。这一观点正确地阐述了形似与神似的关系,不但是唯物的,还具有一定的辩证色彩。

    刘因这种重神似又反对脱离形似而片面追求神似的观点,还可以从他对米帝的批评中看出来。前文提到的那首题画诗("烟影天机灭没边??")

    就是针对米帝的一幅画而发。诗共两首。"烟影天机"是第二首,其第一首是:笔势或传是阿章,短屏山影露微茫。

    苦心只办云烟好,不掠人乎作米狂。米帝(字元章)是北宋著名书画家,① 《田景延写真诗序》,《静修先生集》卷二,页三四。《静修先生集》卷 三,页四九《书东坡传神记后》中有一段文字与此文基本相同,惟末 句"景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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