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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医大阵(2/2)

作者:红尘静思

院连被单都不给,我把全家的被单都拿来用。我妈浑身血渍,医生竟毫不掩饰地表示“恶心”。看病的时候,除了医生,还有学生——实习医生,还有来来往往过路的病人。诊治时拥来一大群,我妈被检查得全身发抖,我泪流满面地抓住她,恨不得为她分担一点痛苦。大概他们看我和我妈拥在一起悲哀痛哭的样子,十分有趣,护士以及那些未来的“仁医”们,都笑了起来。这件事我一辈子不能忘记。我惶惶如丧家之犬,整天呆在医院里,不敢得罪她们。要打针得找她们,要输血得找她们,请医生也要找她们,我恨不得向她们下跪,救救我妈的命。那时小弟也服兵役去了,请假回来不准。父亲日夜不能成眠,卧床在家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支持。我是一个基督徒,若说这份罪是上帝的惩罚,那个有眼无珠的上帝,不要也罢。

    还有一幕不能忘记的,就是三某总医院的一位护士小姐,短短胖胖,是急诊室的专任护士。有位母亲带着一个发高烧的孩子来急诊,实习大夫立刻拿着盐水、针管下手(在台湾,我所看到是,只要发烧,就注射盐水针,不懂是啥道理)。那根长针,柏老,不知你见过没有,东插一针、西插一针,头上、手上都试了,针就是插不进去,一下子就滑出来。孩子哭得快要断气,可怜的母亲一串串的眼泪往下流,最后她大着胆哀求那位护士说:“请大大夫先来看看,再给孩子打针。”那位护士勃然大怒,嗓门升高了十度,骂起来:“什么大大夫,小大夫?没有小大夫,哪里有大大夫?”那位母亲连忙认错哀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已半个小时,孩子受不了。”我和那位母亲同病相怜,看她心如刀割,我就悄悄地站到跟前,怕万一她碰墙自尽,我好拉她一把。后来那位乱插针的“小大夫”终于放弃尝试,叫来了“大大夫”,把针插入,总算是雨过天晴。

    这种“天使”,这种“仁术”,我宁可去自杀,也不去看这些嘴脸。不知道他们生不生病?他们的家人生不生病?还有一次,病人需要立即开刀,开刀房没有水(那时台风刚过),所以工友就用水桶(那水桶是黑的,还有锈),一桶一桶地往开刀房提,大概是用来消毒的吧。幸好没有停电,否则医生摸着黑,给病人开刀,那才是绝技。

    还有一次,托我的老师许宗尧先生,找到啥民总医院副院长,请求收留我妈,副院长立刻吩咐下去。第二天一早就来了一辆救护车直觉主义学派,研究的主要内容有:1.数学的基础问题,即,把我们母女上拉到啥民总医院的急诊室,不到十分钟,放射科的主任“亲自”带着一群随员要下楼探视。我想他大概不晓得来者是何许人物,竟能劳动副院长亲自下手令。但一看我们母女枯焦干瘦,衣服褴褛,好像饭都没得吃的,身旁又没有嘘寒问暖,他就明白了一切,问了没两句话,站了不到五分钟,就呼啸而去。那一刻,我们的自尊心完全破碎,只觉得死了比活着好。不久又有一位女医生下来问话,千遍一律,给我妈输血,要我立即去买血(就在啥民总医院里面)。我先去排队领买血的证明,再去排队付款,再爬到三楼(记不清了)去领血,再送到急诊。放心不下我妈一个人在病床上,急得我团团转。柏老,柏老,这种煎熬,你可经历过?孙观汉伯伯要我扬善隐恶,我实在做不到。累积起来的恨,不是局外人几句话化得开。

    在美国,我住过三次医院。在美国这样社会里,我是一个渺小的人物。一切都是由医院负责,我丈夫用不着装着钞票,来医院陪我,他完全放心。在医院里吃喝随时供应,每天一定铺床、换床单、换冰水,为病人洗身、洗头发(依病人自己的意思),帮助病人行动。护士们都面带微笑,随唤随到,哭丧着脸的太少了。医生最少每天来看你一次,和善地开玩笑,捏捏你、逗你,没有一个板着脸训话的……这样的医生、护士,你当病人的会不安心?说句老实话,就是被他们治死,我都觉得应该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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