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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多元协同(1/2)

作者:红楼梦的独创艺术-周书文

    艺术的魅力首先是矛盾的魅力。有人物思想感情的矛盾,才人有物心灵世界的骚动;有不同的活动心态,才有不同形态的人际关系;有不同形态的人际关系纠葛,才会产生不同的故事情节;有不同的故事情节出现,才可能生发出不同的艺术意境;有不同的艺术意境,才能给人以不同的审美感染。“声一无听,物一无文”⑴没有矛盾,没有差异,哪儿有什么人物性格的塑造,故事情节的发展,艺术意境的出现,艺术魅力的发生,但是,在艺术中,一切差异与对立都是相协同的、相融合的。没有差异与矛盾,就不存在协同与统一,没有协同与融合,就没有完整有序的艺术整体。可以说多样协同是艺术构成的普遍性规律。

    《红楼梦》作为一个完整的艺术整体,可以说从人物的性格元素构成到他们的外形与精神活动,从人物与环境的双向回流关系到人物的性格化运动历程,从全书的艺术结构运筹到艺术手段的运用,都无不充满着差异与矛盾,又洋溢着这种差异与矛盾之间的协同与融合。正是这种差异的协同融合作用,才使这诸多差异与对立,以互相共存又互相协同的方式,协调一致地共同构成了富有诗情画意与人生哲理意蕴的红楼世界,多样而又统一地形成了和谐而有序的完整艺术整体。可以说,红楼世界的奇妙艺术魅力,正来自五光十色的矛盾与差别的揭示及对这些矛盾与差别的融合与协同。

    没有多样性格元素的协同,就没有相对完整的性格总体《红楼梦》中的人物性格,一反传统的“恶则无往不恶,美则无一不美”⑵的写法,大都能牢笼百态,蕴涵丰厚,呈现出美丑交织、善恶并陈的“杂多统一”型态这。种五光十色的性格元素,不是互不相关的并列杂陈,也不是杂乱无章的静态混合,而是以协同融合的方式,形成多种元秦指向的相辅相成动态合力,显示出杂多而又统一的性格整体,体现出性格的基本趋向动势。现从两个主要方面加以剖析:

    一是红楼人物都是差异性格元素的协同体。红楼人物的性格内涵都是五光十色的,是多种差异乃至对立的性格元素的协同体。贾宝玉、王熙凤的性格内涵是最丰富复杂的了,社会有多复杂,他们的性格内涵就有多么复杂,就拿凤姐来说,她既有管家理财的才能,又有杀伐果断的威力;既有巧言善辩、诙谐风趣的口才,又有翻手为云复手为雨的伎俩;既贪婪成性、抓权弄弊,又巧于避灾远祸,转嫁矛盾;既处于合府各种矛盾的漩涡中心,又巧于左右周旋进行自保;既有上头一脸笑的表演,又有脚下使绊子的阴狠;既处处奉迎贾母博得贾母信赖欢心,又对下人颐指气使,暴殓轻生;既是支撑贾府家政的不可缺少的台柱,又是加速贾府衰败的蛀虫;既有醋疑控制丈夫的本领,又有自己不可告人的**;既有有持无恐的挟制丈夫的外相,又有被遗弃的惶恐与担心;既有抽身退步转移众怒的打算,又有不忍弃权的私欲;既“机关算尽太聪明”,又将要“反算了卿卿性命。”从这些并不全面的概括中,就使我们生动地看到了:她的性格内涵是多么复杂的性格元素协同体,而这些互相差异或对立的性格元素,又有许多难以尽说的具象表现;正是这些互异互融的性格元素合成了凤姐那阴险狡诈、贪婪能干的性格总体。

    即使是许多稍纵即逝的过场人物,虽然露面较少,活动不多,也往往借助有特点的生活画面与个性化情节,同样也显现出多种性格元素并存协同的情状。如焦大仅在第7回露面,具象描绘不到千字,却也借助对派差不公的醉骂,显示出他性格内涵的复杂性:是昔日殊荣与今日冷遇,恃功谩骂与不平把?争,忠心为主与反受凌辱,忆昔自傲与凄凉伤感等多种元秦的协同体。尤三姐也是如此,虽比焦大笔墨较多,活动也多一点,也不过集中在65、66两回出现即逝,也是过场性人物。她出身小巷寒门,却因尤氏得以进出公府侯门;又因能进入公府侯门,便坠入贾珍父子的淫网,给她带来了难以平复的心灵创伤,她既陷入淫网,与贾珍关系暧昧,形同公开,却又不甘坠入淫窖,自毁终身;既决心改过守分,又无法摆脱“淫奔无耻”的污秽;既决心自择婚姻,终身相托,却又未能互明心迹,互通信息;既为过去淫奔而含羞,又为今日自择对象不能谅解而拔剑自刎。这些相异相协的性格元素,便共同融合为尤三姐那自悔改过,刚烈自重的性格协同体。

    人物的这些性格元素,既是互相差异、互相矛盾的,又是互相依存、互相协同的。有差异有矛盾,才需要互相依存,互相协同,不然就不能共处于一个统一性格整体中;有互相依存、相互协同,才有可能协同一致地组合为一个性格协同体。它们互相协同融合,则各逞其美,各展其能;互相刈裂分离,就会两失俱伤,功能俱丧。红楼人物之所以能刻划得蕴涵丰厚,栩栩如生,就是因为善于运用差异协同思维,把诸多性格元素组合为一个完美的性格整体。

    二是人物的诸多性格元素又是多样统一、主次分明的。红楼人物的诸多性格元素之间,又不是比例相等地平等杂处,也不是主次不分的混和静在,总是以不同的协同组合方式,形成多种性格元素动态交织的合力,呈现出杂多中的统一感,各各特殊的基本趋同状。凤姐的多种性格元素、性格特征互相协同、融合的结果,就呈现这样有序的趋同状:管家理财的才能与贪婪抓权的特征相融合,便显得更加奸诈阴险;伶俐诙谐的口才与对上奉迎对下镇压相协同,便呈现依上欺下、两面三刀的特征;对丈夫醋意防范、仗势挟制与生怕失去现有身份地位的惊慌与担心相结合,便形成强烈的争强夺胜狂。这一切又合成一个总的性格趋向:嘴甜、心狠、贪婪、奸诈。也就是兴儿形容的:“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其他过场人物也是这样。焦大的昔日殊荣与今日冷遇相融合,恃功谩骂与不平抗争相协同,使他更加牢骚满腹,倾诉不平;而忠心为主与反受凌辱相结合,忆昔自傲与凄凉伤感相交织,又使他既为贾府一代不如一代而痛惜,又为年轻主子无视他昔日功劳而不满。这便协同一致地合成为一个失宠伤感义仆的性格特色。尤三姐和贾珍半公开的暧昧关系与亲见贾琏偷聚尤二姐的行径相协和,使她看出了贾珍贾琏不过是把她们“权当粉头取乐”;所以,当贾琏借饮酒之机,企图让她重蹈尤二姐复辙后,便使她有了破脸反抗的举止,重新思考人生的契机,产生出改过守分、自择婚姻的强烈欲求;一当柳湘莲允婚以鸳鸯剑作聘礼后,就有了与过去一刀两断,憧憬幸福未来的决心;一旦这种人生愿望失落,便决心饮剑自刎。这一切便协同一致体整合为一个从受尽屈辱得过且过到奋起反抗,自择婚姻;到理想破灭,饮剑自刎的性格发展历程,协同作用使人物的诸多性格元素,又朝着主导趋向融合,和谐一致地表现出人物性格的基本特色。

    没有人物之间的多样协同,就没有产生故事情节的基础《红楼梦》人物画廓之中,不仅各个人物的性格元素之间是差异协同的,进而组合成一个较完整的性格整体;而且人物与人物之间也是差异协同的,从而组合成勾连环互的多边人际关系;有了多边的差异协同人际关系,才能组合成各不益?同又互相穿插的故事情节;这些互相穿插的不同故事情节之间,又是差异协同的,才能组合为牢笼社会百态、性格众相的故事情节总体,生发出蕴涵丰富的哲理意蕴与艺术意境,表达出丰富多义的思想主题与审美神韵。现分作两个侧面剖析:

    一是多边的人际关系差异协同地组合成多元交织的故事情节。《红楼梦》中的人际关系,不管是差异共存状态还是矛盾对抗状态,都是多样协同的。他们有各自不同的社会地位与个性特色,并且以多样协同方式联结起来,才构成矛盾统一体,才能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展开各不相同的矛盾纠葛,形成各不相同的故事情节。如金钏儿投井自杀事件,就是由金钏儿、王夫人、宝玉三人互相协同完成的。如果说宝玉是从对金钏儿颇有好感,想把她要到自己身边朝夕相处,对她进行多方逗趣上,造成金钏对他不以主子相待的回报的话;那么,金钏儿则以既怕王夫人察觉,又以表情示意的方式接受宝玉的逗趣,给假寐中的王夫人以残酷迫害的口实;而王夫人则以宝玉的母亲,金钏的主子身份,从假寐中翻身起来对金钏儿兴师问罪,说她把“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既打耳光又进行怒撵的方式,逼得金钏儿含羞投井。他们就是这样从各自不同的角度与方式,协同一致地完成了金钏儿投井事件的前因后果刻划,缺少任何一方,这个事件就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其它如宝玉挨打事件,则是由宝玉、贾政、贾环和背后的赵姨娘、忠顺府长史官共同完成的。抄检大观园事件,又是由傻大姐、邢夫人、王夫人、王善保家的、凤姐共同进行的;并由晴雯、探春、紫鹃、周瑞家的、惜春、入画、司棋、四儿、芳官、袭人、麝月等人共同完成的。这些人物都以各自的身份、地位、个性气质,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各个不同的内涵上,共同协同一致地表现着抄检事件的方方面面。没有这些人物的共同参加,并产生不同的人际关系纠葛,就不能协同一致地形成不同内涵的故事情节。

    二是多种故事情节之间又通过多样协同,形成整体性故事网络。多边人际关系协同一致完成的多种故事情节,而多种故事情节又通过协同一致,形成整体性故事网络。这是因为全书的人物系统,在全书中是一个互相联系又互相作用的人物关系网络,他们间的多边关系运转中产生的不同故事情节,自然是全书故事网络的有机组成部分。《红楼梦》中的许多事件就是全书故事情节网络的有机组成。是整体性人物关系运转中出现的具体故事情节,这些具体故事情节便在整体故事情节网络中,与许多具体故事情节互相依存、互相渗透、和谐一致地表现着整体性故事情节的运动。

    金钏儿投井自杀事件是贾府第一起女奴自杀事件,是贾府主奴矛盾在贾府出现继承人危机情况下的骤然汇合,自然带有揭示贾府衰败危机的整体性意义。然而作为一个具体事件,又与其它有关事件如32回金钏死讯,33回宝玉挨打,35回玉钏尝羹,36回凤姐纳贿,互相并存、互作作用,共同协同一致地完成着全书的多义主题,形成全书故事框架的有机组成部分,共同揭示出贾府由继承人危机,引起的逼死女奴事件。32回是在金钏死后,死讯传至贾府后,表现出袭人、宝钗、宝玉、王夫人,以各自不同的身份,各不相同的关系与各不相同的个性,表现出来的各不相同的态度,揭示出金钏自杀事件在贾府的种种反应。33回,则由金钏投井引起宝玉的“五内摧伤”,葳葳蕤蕤,到贾环借机在贾政面前煽风点火,诬称是宝玉“强奸不遂,打了一顿,赌气投井”,引起贾府的盛怒,立即把宝玉唤来就打,便把荣府内的嫡庶矛盾,借着贾政与宝玉的父子矛盾重合表现出来,由于贾政的怒打,又把贾母与贾政母子之间,贾政与王夫人夫妻之间,对待宝玉的不同态度的矛盾表现了出来,34回又围绕着宝玉挨打,出现了袭人、宝钗、黛玉、王夫人对这一事件的不同态度。如果说袭人、宝钗是对宝玉**痛苦的关心同情,精神上批评非议的话;那么,黛玉则是表现为从精神到**的同命相怜,生死与共;王夫人则除了对宝玉伤痛的关切外,还企图寻找贾环、赵姨娘背后使坏的详情;伺机进行打击报复。35回是宝玉抱着愧悔,歉疚的神态,对金钏玉妹妹玉钏表现出由衷的关切与爱护,的钏则由对他不理不睬,到破涕为笑,尝羹谅解。36回则写金钏死后,几家仆人对凤姐分外奉承孝敬起来,希望能够补上这个空缺,凤姐也就故意迁延着,装憨领受着,揭示出贾府当权者凤姐利用金钏死难,徇私肥已的卑劣行径。

    仅从与金钏自杀事件有关的几回故事情节之间,相互联结又相互协同的关系中,就使我们发现:宝玉处于众多事件协同的中心地位。金钏自杀不是一个孤立事件,是由宝玉违背父愿,不走仕途经济道路,表现出贾府继承人的危机,在合府引起的深刻矛盾。他与金钏逗趣引起的王夫人怒撵金钏,造成金钏含羞投井就是与这个深刻矛盾相聚合而引发的。王夫人是用怒打怒撵女奴的方式,来保住宝玉不被“教坏”;贾政是用怒打宝玉的办法,威逼他“改邪归正”,走上“正路”;贾母则是以溺爱的方式,对爱孙加以保护;贾环、赵姨娘则是借机诬陷,企图置宝玉于死地;宝钗、袭人既赞同对宝玉进行“教训”,又对他受皮肉之苦同情关切;黛玉则与宝玉志 同道合,感同身受。这样深刻矛盾中出现的金钏自杀,既引起宝的五内摧伤,歉疚不安,又使袭人闻听惊慌同情流涕;既使宝钗以“糊涂”相责备,又使王夫人以装殓、赏银来求得心灵的平衡;更使凤姐借金钏死难纳贿肥己。

    这说明:一切具体事件都是全书故事情节网络中出现的,也与其它具体事件相互协同,成为全书整个故事情节网络的有机组成,推动着整个故事情节的运转。

    没有人物与环境的多样协同,就没有人物的性格化运动人物与环境之间也存在着多样协同关系,没有这种多样协同作用,就没有人物的性格化运动;同样的,没有人物的性格化运动,也就没有环境氛围的多种变化。环境氛围与人物性格就是在差异协同中,和谐一致地双向流动着,彼此联结着互相渗透着,又相互融合为具有系统值的艺术整体。《红楼梦》人物形象刻划成功之谜,就在于写出了人物性格与环境氛围之间的这种多样协同关系。现从两个方面加以论述:

    一是环境内涵的多元性,造成人物性格元素的多元化。由于红楼人物与红楼世界之间的多样协同作用,便使我们发现:红楼人物的性格内涵所以五光十色,既美丑交织,又善恶并陈,恰恰是由于周围环境的复杂多样的辐射作用;周围环境有什么变化,必然引发出人物性格元素相应的消长变化;人物的多元性格元素恰是环境多元性的投影。

    凤姐的复杂性格,就分明呈现出红楼环境复杂性的深深投影。她是大房贾赦、邢夫人的媳妇,却又是二房王夫人的亲侄女;贾母不喜欢大房夫妇,把荣府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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