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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存心、力行的认识论(1/2)

作者:吕祖谦评传

    吕祖谦的认识论和其本体论一样,是极为"杂博"的。如果说朱熹的认识论是以格物致知为主要内容,陆九渊以明心为首要的话,而吕祖谦则是兼而有之。他首先突出了"心"在认识论的作用,主张"守初心",而与陆九渊的"明心"说相契合。同时吕祖谦又认为"穷理"须格物,其中有一个涵养过程。这与朱熹的"格物致知"的认识论是一致的。而在和永嘉,永康学派人士的接触过程中,又受到唯物主义认识论的影响,亦提出了若干唯物主义认识论之见解。因此,吕祖谦的认识论显得尤为驳杂又自相矛盾。

    一"守初心"论

    如前所说,吕祖谦在本体论上坚持"天地万物"皆"吾心之发见"观点,而使自己的哲学体系印上了主观唯心主义标记。与此相一致,在认识论上,吕祖谦强调"反求诸己"、"反视内省"。其逻辑是"圣人之心万物皆备,不见其外",而"吾胸中自有圣人境界",因而人们要探索自然和社会的奥秘,把握客观事物的内在规律,则不必求诸于外,求诸内心即可。

    吕祖谦认为"心"具有认识一切事物的能力,他说:如日出于地,烜赫光明,凡舟车所至无不照临。人之一心,其光明若是。若能扩而充之,则光辉烂灿,亦日之明也。然人有是明而不能昭著,非人昏之,是自昏之也。故日自昭明德。盖昭之于外亦是自昭,非人昭之也。太阳高悬于天空,只要舟车所到,"无不照临"。"人之一心"和太阳一样"烜赫光明",只要不断地扩充内心固有的"光辉烂灿",即能准确地认识客观世界的一切。

    吕祖谦指出,"心"与万物的关系尤如明镜和镜中之影:若夫仁者之心,既公且一,故所见至明,而此心不变。譬如镜之照物,唯其无私,而物之妍丑,自不能逃,虽千万遍之,其妍丑固自若也。②须是自家镜明,然后见得美恶称平。然后等得轻重。欲得称平镜明,又须是致知格物。③心镜之喻的首倡者道家庄周,其谓"圣人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但是庄周旨在养生,要求不为外物伤身。吕祖谦套用庄周之喻,则是论证"心"具有自发认识事物的能力。在他看来,物之"妍丑"之所以能清楚地反映在镜面上,就在于镜子"无私"。同样,人心如果"无私",做到"既公且一",自然会"光辉烂灿",天地万物之底蕴就会无一遗漏地反映在其中。

    和其他认识器官相比,"心"不受任何时间、地点的制约,直接感知事物。他说:旷百世而相合者,心也。①且人之一心,方寸间,其编简所存千古之上,八荒之间,皆能留藏。很明显,这① 《文集》卷14《易说·晋》。

    ② 同上卷17《论语说》。

    ① 《东莱博议》卷3《秦晋迁陆浑》。

    ② 《文集》卷13《易说·大畜》。

    里的"心"并不是指人的生理器官一一心脏,而是就人的思维能力而言的,所谓"心之官则思,官字最好看。"③诚然,在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的过程中,思维所起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它确实可以不受时间("旷百世"、"千古之上")、空间("八荒之间")的限制,而将具体事物的特征"留藏"。从这个意义上说,吕祖谦的这个观点具有一定的合理之处。但是人的思维必须借助于视、听、触、感而进行,而吕祖谦对此只字不提,只是一味地强调"人之一心"的认识作用,这就掏空了思维得以进行的基础,而未免失之空虚。

    在此同时,吕祖谦着力渲染,"良知良能"说。孟子曾说:"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①对此,吕祖谦表示完全赞同。他说:人心所有之明哲,非自外也。②万物皆备,初非外铄。惟失其本心,故莫能行。苟本心存焉,则能力行也。③凡人未尝无良知良能也。盖能知所以养之,则此理自存,至于生生不穷矣。息,生也。这里所说的"本心",亦即"良知良能"。吕祖谦认为每个人都有不学而能、不虑而知的知识才能。若能对这种先天固有的良知良能加以很好的养护,也就能使万物之理自存一身,而且会"生生不穷",再也不需要去外部世界探求什么理了。如果说"良知良能"是指人具有的认识事物的潜在能力,这倒无可厚非。但是吕祖谦以养护"良知良能"代替对客观事物的认识,这就跌进了唯心主义认识论的泥潭。

    吕祖谦还认为尽管每个人都有"良知良能",但是人在和外物接触过程中,"人心"很容易发生偏倾(不"正")而为外物所迁,迷失方向,而使"良知良能"受到蒙蔽。他说:正者,其良心良知之所在,固无交感之害也。局于小智憧憧起伏,所以未光大,以其无所有之光大,反逐于物,而私应蔽之,盖心本光大,至此光大皆不见。然而无论是谁都是生活在物质世界之中的,不与外物接触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维护内心之"光大",即"良知良能",不是不与外物接触,而是要使"心""正"。因为"心"一"正",即可避免与外物的"交感之害"。而人心"不正",就会追逐外物,私念膨胀,而影响"良知良能"的发扬光大。

    为什么人之私心杂念会伤害内心本来具有的"良知良能"呢?对此,吕祖谦有一番说明:大抵为学,最要识向背,若任私心而行,私心所喜则感,不喜则不感,所见者感,所不见者不感,如此则所感浅狭。②这是说人一旦有了私心,就会利令智昏,凡事专为一己之私利考虑,而不是让内心的"良知良能"自发地去认识("交感")

    外物,而对其"交感"之范围、对象做了种种人为的制约,这样,即使有"良知良能",也只能是"所感浅狭"。吕祖谦的这一观点可能受程颖影响不小。

    程颢曾说:"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自私而用智。自私则③ 同上卷20《杂说》。

    ① 《孟子·尽心上》。

    ② 《左氏传说》卷14。

    ③ 《文集》卷16《礼记说》。

    ④ 同上卷13《易说·颐》。

    ① 《文集》卷13《易说·咸》。

    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明觉为自然。"③认为人之情所以"有所蔽",关键在于为外物所迁,沾染物欲。如果一个人自私,那么他的思想行为就只是根据自己的利益作为出发点,而不是对事物的自发反应。这不仅会产生错误的判断,而且还会为自己的自私行为寻找借口,即使明明知道某些事情不应该,某些判断不符合事物的本来面貌,也要硬着头皮编造一点理由加以辩护。这就是"用智"。其实哪些事情应该做,哪些事情不应该做,"人心"本来是"有知"而"明觉"的。"用智"则把这种"明觉"掩盖了。不难发现吕祖谦所谓"局于小智憧憧起伏,所以未光大"的说法是与程颖"大率患在自私而用智"的观点前后相承的。

    由此,吕祖谦强调要使"良知良能"不受任何干扰,关键在于正"心"。

    贞者,虚中无我之谓。??此心一正,则其所感者无有壅遏之患,自然无往而不吉,悔自亡。若夫幢幢往来之人,心既不正,则往来不息。乍形乍灭,乍起乍伏。本心既失,已是私心,则是随其明类,方始思得,此思却有限量,有思则有,无思则无,若到贞吉悔亡,则穷天下之事,无不感通。①惟知以正大为壮,便与天地同其大。盖偏狭者,不足以见天地,才去私意小智,则便见天地正大之情矣。天地之情不外乎正,吾能尽克一己之私以正而大,则天地正大之情亦不能外。这是说人们在认识客观事物的过程中,之所以不让内心固有的"良知良能"去感知万物,对事物作出自发的反应,而要以"私应蔽之",喜用"小智",而导致"良知良能""乍形乍灭,乍起乍伏",问题就出在有"我"之上。因为有"我",就会时时感到"我"与大地万物有区别,而只能从"偏狭"之"我"的角度去感知事物,这就很难"见大地之情"。

    只有"无我",与万物浑成一体,才不会产生"私心",才能彻底驱逐"私意小智",这样"本心"即"良知良能"就会对事物作出自发的反应,按照事物的本来面貌作出判断。这是"穷天下之事,无不感通"和"便见大地正大之情"的依据。吕祖谦认为这也就是"圣人"和"常人"认识能力差异悬殊的原出所在。"圣人之心如处空谷之中、静室之内,苟有一动一静,无不即知,常人之心如处市井,虽大声疾呼,亦且不闻。"①因为"圣人""无我",故其"良知良能"不为"私意小智"所蔽,而直接与万物"交感",因此"苟有一动一静,无不即知",而"常人"有"我","私意小智"盖蔽了"良知良能",其"心"如处于喧闹的集市之中,虽然"大声疾呼,亦且不闻"。

    在这里,吕沮谦将"无我"作为"正心"的前提,不仅是天地万物皆"吾心之发见"本体论在认识论上的反映,而且将认识论和封建主义道德修养说紧紧地联系起来了。因为所谓"正心",无非是要求人们站稳封建主义立场,不要去追求自身的物质利益和精神享受,而严格遵循封建主义轨道行动。

    从"心万物皆备,不见其外"的逻辑出发,吕祖谦认为当人的认识与客观事物不相符合时,不是去外部世界继续探索,而是加强对内心的体验。他反复强调说:外有龃龉,必内有窒碍,盖内外相应,毫发不差,只有'反已'二字,更无别法也。

    ③ 《二程文集》卷2《答张横渠子厚先生书》。

    ① 《文集》卷13《易说·咸》。

    ② 同上卷14《易说·大壮》。

    ① 《文集》卷20《杂说》。

    ①圣门之学,皆从自反中来。??凡事有龃龉,行有不得处尽,反求诸已,使表里相应。??如果然十分正当,天下自然归之。??大抵天下事,果不在外,只缘人信不笃。

    认识当然离不开认识的主体。但是对认识主体的要求决不能代替对客观世界的探索。因为事物的内在规律和奥秘是不依"己"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要掌握规律,探明奥秘,唯有对客观事物进行认真而艰苦的研究,否则即使再怎么"反视内省",都不可能做到"内外相应,毫发不差"的。吕祖谦的这种"反求诸己"的认识方法,与陆九渊的"发明本心"的认识论如出一辙,完全一致。

    但是,吕祖谦又认为"反视内省"、自存"本心",是一个"依次"、"涵蓄"的过程,不能"躐等陵节"。所谓"为学工夫,涵泳渐渍,玩养之久,释然心解,平贴的确,乃为有得。"③基于此,他认为陆九渊在"明心"问题上,单靠"顿悟"而"豁然大觉"过于"简易",未免"流于空虚"。

    正因为如此,吕祖谦在认识论上,虽然主张以"明心"为首要,而和陆九渊的认识论相一致,但在如何"明心"的问题上,却和陆氏产生分野,而倾向朱熹以"穷理"为本的格物致知说。

    吕祖谦认为:长期"涵蓄",可以使"吾心之全体无不明"。

    尝论胡文定有语云,但持敬十年有剔,此言殊有味,大抵目前学者用功甫及旬日,未见涯涘,则已遣巡退却,不复自信,久大德业,何自而成?"持敬十年",这是理学家们讲究内心道德涵养的陈词滥调,而无新意。但是吕祖谦却以此"殊有味",无非是说长期加强封建道德修养,有助于对客观事物的认识,不过,他认为仅仅靠几天的用功,就希望得到很多的知识,,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还算是有识之见。吕祖谦在《题近思录》中说:至于余卷(指《近思录》)所载讲学之方,日用躬行之实,具有科级循是而进,自卑升高,自近及远,庶几不失纂集之旨。若乃厌卑近而高远,躐等陵节,流于空虚,迄无所依据,则岂所谓近思者耶?②吕祖谦的意思是要做到"内外相应,毫发不差",在认识上取得进步,决不是"用功甫及旬日"所能成功的,必须"自卑升高,自近及远",长期努力方可。吕祖谦的这一说明,部分纠正了陆氏的"简易"工夫,从而多少合理些。

    吕祖谦还指出:认识有"致知"和"有见"的区别。

    致知与求见不同。人能朝于斯,夕于斯,一旦豁然有见,却不是端的易得消散,须是下集义工夫,涵养体察,平稳妥贴,释然心解乃是。吕祖谦的这个说法,上承程颐,下与朱烹相通。程颐曾说:"若只格物,便通众理,虽颜子亦不敢如此道。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②"人要明理,若止一物上明之,亦未济事,须是集众理,然后脱然自有悟处。"① 《文集》卷4《与戴在伯》。

    ② 《文集》卷18《孟子说》。

    ③ 《文集》卷4《答潘叔昌》。

    ① 《文集》卷5《答周允升》。

    ② 《文集》卷6。

    ① 《文集》卷20《杂说》。

    ② 《二程遗书》卷18。

    ③朱熹则说:"穷理者,??非谓止穷得一理便到,但积累多后,自然豁然有悟处。"我们认为这三人议论文句稍异,而所表达的意思则完全一致。所谓"释然心解"、"豁然有见",当然不是指通过对客观事物的大量观察而产生的认识飞跃,而是指通过"集义工夫",即"朝于斯夕于斯","涵泳渐渍"去启发内心的"明哲"。这样,吕祖谦就将朱熹的格物穷理与陆九渊的"明心"说勾搭起来。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吕祖谦虽然认为陆九渊"顿悟"过于"简易",而导致他在朱熹和陆九渊"教人之法"发生严重歧义时,而偏向朱熹,但是他并不是反对陆九渊的"发明本心"和"反求诸己"之观点,对此他毫无异议。

    认为陆氏这一理论"坚实有力",必须发扬光大。只不过是要多一点"存养体察工夫"。

    应物涉事,若知其难而悉力反求,则日益精明,要须实下存养体察工夫,真知所止,乃是据此,自进不能已也。④"存养"即"存心"、"养心"之谓。其目的是要达到内心"毫无窒碍";"体察"就是对"应物涉事"的"体验",和"即物穷理"(朱熹语)之说是同一意思。吕祖谦这种认识论虽然兼通朱、陆两家,但终究没有超出唯心主义认识论的窠臼。

    二"知犹识路、行犹进步"

    吕祖谦的认识论总体上看,当属唯心主义无疑。但是他在观察社会、研究历史的过程中,亦深深地感到"实理难知"①唯有对"天地变化、草木繁芜"精加考察,才能"求其故",这就使其认识论中包含了若干唯物主义认识论的颗粒。

    首先,在认识的标准上,吕祖谦坚持必须以客观为准绳的原则。他说:如目疾,以青为红,以白为黑,色初卡变也,今惟当自治其目而色自定,却无改色以从目之理。眼睛发生了毛病,"以青为红,以自为黑",唯一的办法是把眼睛毛病治好,使之不发生误认,决不能"改色以从目"。这也就是说当主观认识和客观实际发生矛盾时,只有纠正主观认识的偏差,而不是要求客观服从主观。他的这一说法显然与其前面所主张的"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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