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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未知

    第五章单兵来袭

    程宗扬一边揉着酸麻的手臂,一边丝丝吸着凉气。吴战威和敖润一个瞪大眼睛,一个张大嘴巴,半晌吴战威才道:“程头儿,你啥时候变这么强了?”

    敖润也道:“老程,你吃啥玩意了?这修为一日千里啊!”

    兽蛮武士如小山般的身体伏在城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躯干下散着一片青铜护心镜的碎片。

    刚才一番恶战,程宗扬的双刀几乎被兽蛮武士的重斧砍成麻花。他弃刀用掌,一连六掌将兽蛮武士的护心镜拍得粉碎,硬把这个豹子头生生打倒。

    程宗扬也不轻松,这兽蛮武士天赋异禀,自己出掌时用上九阳神功,就是一头野猪也能打趴,这厮居然只断了一肋骨!

    幸好兽蛮人的身体结构和人类差不太多,自己用手法封了他几处大,如果只拼力气,不一定能斗得过它。

    这么丑恶的家伙居然叫豹子头,跟它一比,武二那糙爷都帅得掉渣了。

    程宗扬心里嘀咕着,一边吩咐道:“把它锁起来,弄个笼子,别让它逃了!”

    他好奇的是兽蛮人为什么会听从秦翰的命令?如果秦翰再有几个营的兽蛮武士,这场仗也不用打了。

    敖润应了一声,叫来几名雇佣兵,把兽蛮武士连它的大斧一并拖下城去。

    孟非卿拍了拍程宗扬的肩,然后扬声道:“程少校连克两敌!我星月湖!不败!”

    远近城墙上的星月湖军士连声应道:“不败!不败!”

    夏用和与秦翰交换一个眼神。

    “星月湖八骏何时多了一个姓程的?”

    秦翰与他交过手,折断的指骨仍然没有痊愈,对那个年轻人记忆犹新,开口道:“这贼寇修为尚可。”

    李宪道:“莫非是只闻其号、不见其人的玄骐?”

    夏用和思索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想必就是他了。”

    众将恍然大悟。难怪选锋营两次挑战都输了个干净,只可惜离得太远,城上又没有灯火,无法看清八骏中最神秘的玄骐真面目如何。

    宋军挑战失利,但一个秉义郎孤身登城,又从贼酋手中脱身,士气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刚才沉寂的投石机再次发威,数百团火球接连飞去,将城楼和堡垒砸成一片火海。但火光不久即灭,水泥抹过的城堞仍然坚不可摧。

    过量投掷的投石机在重负下开始损坏,攻势渐缓。不久之后,最后一团火球投出,投石机突然沉寂下来。

    程宗扬恢复一些力气。“八成是冲车过来了。”

    冲车以冲撞城门而得名,最大特征就是车上巨大的攻城槌。普通冲车都是固定结构,依靠人力推动车身去撞击城门。宋军的冲车则是悬挂式,不仅省力,撞击速度也比固定式快出数倍。程宗扬愈发肯定宋营调集大批工匠参战,战争还将延续下去。

    从三川口开始,星月湖大营在劣势下屡次主动出击,就是想打痛宋军,迫使宋军撤兵。

    可是宋国不屈不挠,在军费飙升的状况下仍然不惜增加兵力,这让程宗扬大感头痛。毕竟宋军耗得起,星月湖大营可耗不起。

    “程少校!”

    程宗扬回过头,却是萧五带着云家刚送到的弓、盾赶来。程宗扬一边让人交接弓盾,一边道:“那些少爷呢?”

    萧五道:“听到动静都要来,就是服了散,来不了那么快,这会儿正在整顿人马,顺便解解酒。有萧少校在,出不了乱子。”

    “乱子倒不怕,只要他们别伤着就行。”

    程宗扬拿起一张龙雕弓,“老敖!瞧瞧这个!”

    敖润已经有龙鳞盾,看到龙雕弓顿时眼睛发亮,一把抄起来展臂拉开,接着怪叫道:“这是什么弓!”

    程宗扬笑道:“怎么样?”

    “这弓有些邪门啊,拉着不沉,劲道却不小。”

    旁边伸出一只手却是孟非卿,他径直取了一张大弓,搭上箭枝,接着松开手指将二百步外一名拔刀督战的指挥使杀。

    “好弓!三石的弓却有四石的力道!”

    这些龙雕弓都是程宗扬订制的,大都是两石左右,只有几张是三石的强弓。

    弓身的力道一般都是在弓弦上悬挂秤砣,据弓弦拉满的负重进行计算。平常人用的大都是一石弓,能开两石弓的都是好汉。

    龙雕弓出的力道比别的弓高出三成,三石弓能出四石弓的力道,而且龙筋耐用,不用频繁换弦,程和准度更加稳定,因此张少煌才把他那张一石半的龙雕弓视若珍宝。

    敖润拿着龙雕弓爱不释手,程宗扬一笑:“给你了。”

    敖润大喜过望,“啥都不说了!看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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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非卿屈指弹了弹龙鳞盾。“好东西!有了这个,跟宋军的神臂弓硬撼也不怕;具体怎么分,你看着办。”

    “行!”

    程宗扬也不推让,先拿出一百套弓盾让人分送给堡垒上的守军,其他按各城兵力分发下去,保证一线战斗的每个连都有十张龙雕弓和五十面龙鳞盾。

    “不错。”

    孟非卿等他有板有眼地吩咐完,说道:“下面由你来指挥。”

    程宗扬叫道:“不是吧!老大!”

    孟非卿挑起浓眉。“不敢吗?”

    “干!我是说守城的活儿大家都挺熟,用不着谁来指挥,我看这会儿就守得挺好。”

    “守得再好也是各自为战。如何补住缺口、振作士气都要看你了。”

    “老大,你还真信得过我!”

    程宗扬一把夺过令旗,先问道:“那两辆冲车呢?”

    敖润道:“已经到了城下。”

    “好!放它进来!”

    最前面一辆冲车绕开堡垒,首先进入江州城门高大的门洞。冲车附近一个都的步卒一直举盾防护,等头顶有穹顶防护,立刻放下盾牌一涌而入,抽刀奋力劈砍城门。

    城门一般都是木制,最多在外面包上一层铁皮。出乎他们的意料,江州的城门竟然是石制的,钢刀砍在上面火星四溅,效果远不如鹤嘴锄之类的工具来得实在。

    “让开!让开!”

    后面传来一阵叫声。沉重的冲车推入门洞,一路洒下满地泥浆。这辆冲车高达丈许,用铁链悬着一重逾数千斤的攻城槌。

    众人喊着口号拉起攻城槌,然后用力朝城门撞去,巨大的冲击声几乎让整座城墙都为之震动。

    等另一辆冲车也进入门洞,程宗扬朝孟非卿看去。孟非卿抱着肩膀,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

    程宗扬叹口气:“如果他们知道城门其实是一道足足五尺厚的水泥墙,不知道会不会哭死……老敖!关门打狗!”

    敖润抡起刀,用刀背往脚边的一木桩上一敲。木桩歪到一边,卡在桩上的铁链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向面前一道尺许宽的裂缝中滑去。

    “轰隆”一声巨响,城墙内厚达尺许、高及两丈的水泥门闸坠落下去,几名幸运的宋军正好站在门闹下方,当场被碰得尸骨无存。更多不幸的宋军则被困在门洞内,进退不得。

    “石头的!又是石头的!”

    后面的宋军叫道:“江州这鬼地方,连石头都这么古怪!”

    后面一辆冲车的都头立刻下令将冲车后移,攻击门闸,但敌寇的动作更快。

    一道炽热的体顺着门闸泼下,不小心沾到的宋军顿时发出惨叫。“滚油!是滚油!”

    “不用怕!”

    都头大声道:“这是城门!贼寇不敢放火!”

    话音刚落,一道火光便从头顶的缝隙入,顷刻间,足以容纳数百人的门洞就变成一片火海。

    一般的城门最怕火攻,用来投放门闸的缝隙通常是用来灌水,防止攻城方用火烧毁门洞。但江州的城门除了水泥还是水泥,一木料都没有。>程宗扬并没有灌入太多的油,攻城战刚刚开始,能省一点就省一点。他只是让人用水泥板压住门闸的缝隙,然后指了指旁边的钟表,“三分钟之后打开。”

    吴战威瞧着钟表的秒针走了一圈,有些不放心地说道:“程头儿,是不是太急了?”

    “现在门洞里面是密封空间,火势一起,空气中的氧立刻就会耗光。三分钟已经很保守了。我估计在高温密封情况下,一分钟半差不多就够了。”

    门洞内发出沉闷的惨叫声,巨石般浑然一体的门闹不时传来闷响,似乎里面的宋军正拼命想撞开一条生路。

    城外的宋军试图救援被困的同伴,但里面的惨叫声很快沉寂下来。接着那道门闸在铁链的带动下升起,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尸臭使门外的宋军险些崩溃。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刚才还衣甲鲜明的禁军锐已经无一幸存。数百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在门闹处挤成一堆,似乎所有人临死前都冲向这条唯一的生路。

    两辆冲车这时才开始燃烧,因为缺氧而被抑制的火焰一团团升起,将巨大的车身包裹在熊熊烈火中,刺目的景象连数里外也看得清清楚楚。

    程宗扬揉了揉跳动的额角,然后一挥令旗。一带着骨哨的鸣镝呼啸着飞向天际,六座堡垒的星月湖军士同时现身,箭矢如雨点般朝宋军的背后去。

    连张少煌那种纨绔子弟都能用龙雕弓百发百中,这六十张龙雕弓落在星月湖军士手中,更是发挥出几乎堪比神臂弓的巨大威力。

    冲车在城门内燃烧,被火焰照亮的宋军成为最好的靶子。神臂弓虽然还在攻击堡垒,但星月湖军士全部聚集在堡垒背面,本不需要理会那些连目标都没有的利箭。

    短短一炷香之后,城门前方二百步的距离内已经没有一具活动的物体。

    石元孙用马鞭狠狠敲在靴子上,爆出一句话。夏用和哼了一声,这名仅存的捧日军右厢都指挥使立刻闭上嘴,挺起腰背。

    夏用和前些天坐守城下不思进取的样子,石元孙没少腹诽过,但这会儿他已经心服口服,不敢再乱说乱动。

    夏帅暗中调集工匠,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金明后寨造出大批攻城器械;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万钧。虽然暂时小挫,但这样大规模的攻城战,石元孙有九成信心,江州将一战而定。

    “秦翰,你看如何?”

    能够直呼秦翰名字的除了宋主陛下,也许只有从军数十年的夏用和。

    秦翰道:“逆贼防守得当,城坚士锐,此战不易。”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夏用和也不介意。

    李宪忽然叫道:“那位小将是谁?居然已经攻上城头了!”

    石元孙也叫道:“折继闵!好小子!真有他的!”

    众将一片喝彩,士气略振。

    折继闵出身将门折家,与杨家为世交。杨家这一代的家主杨延昭之生母折太君就是他的姑婆,算起来折继闵与杨宗保平辈。

    折家多子多孙,武将比杨家出得也多。他是世袭的武职,一从军职位就比同辈高出一截,年纪轻轻就当上捧日军左厢第二军的都指挥使。

    石元孙原本把他当成靠父荫混职位的轨裤子弟,没想到他竟然以军都指挥使的身份第一个登城。

    夏用和脸色却十分难看。“胡闹!一军主将却冒险登城,匹夫之勇何以成大事!”

    李宪低咳一声。“折继闻原是刘平将军的部下,刘将军遇害,捧日军与这些贼寇仇深似海。他年少气盛,此番登城也是勇气可嘉。”

    秦翰没有做声,只抬头看了看夜色,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

    折继闵以一杆银枪在城头打下一个缺口,身后的宋军欢声一片,数十名勇士顺着云梯向上攀爬,准备随主将破城。

    忽然一道闪电劈开夜空,一名浑身散发淡金色的大汉挥舞战刀,攻向折继闵的枪网,刀上的光芒使折继闵的银枪也黯然失色。

    李宪讶道:“雷霆刀臧修?这厮居然还活着?不好!”

    在众人惊呼声中,折继闵已经被臧修逼到城墙边,接着雷霆战刀重重劈在枪锋上。折继闻立足不稳,身体向后一仰,从城头栽下。

    夏用和冷哼道:“给他点苦头吃吃也好。”

    折继闻摔个七荤八素,好歹没要了命,但他打开的缺口已经被蜂涌而来的贼寇堵上,云梯也被砸毁。

    一军主帅真不是好当的。程宗扬盯着城头的激战,一边留心看着宋军的调动,一边估算己方的损失,还要不停地询问其他几处的战况,分析宋军是不是声东击西?己方的伤亡是不是可以承受?需不需要动用城中的预备队?

    那名银枪白袍的小将抢先登城,让程宗扬吓了一跳。

    己方最大的弱点是兵力不足,一旦被宋军登城打开缺口,己方从守城变成敌我共险,兵力的劣势就暴露无遗。程宗扬立即派出臧修增援。

    臧和尚不愧是谢艺手下的第一虎将,不到一刻钟就将登城的宋军尽数逼退。

    宋军攻势屡屡受挫,诸将都绷着脸,气氛越来越凝重。不少人悄悄向秦翰看去,石元孙壮着胆子道:“久闻选锋营兵卒之强,甲于天下……”

    夏用和眼锋一扫,石元孙讪讪闭嘴。

    秦翰心下暗叹,正要开口,李宪骇斥道:“方才秦帅麾下与贼酋交手,全身而退,已经大涨士气。选锋营虽强,终究是骑兵,岂可用来攻城?”

    石元孙一膝屈地,抱拳道:“末将无知,请秦帅责罚。”

    秦翰沉默片刻,然后缓缓道:“夏帅兵强器,秦某的骑兵在此间并无用武之地。但国事为重,岂能坐视……兽蛮营!”

    阵后传来一阵猛兽般的低吼,一名身披铁甲、身材雄壮的兽蛮武士走过来,单膝跪在秦翰身前。

    秦翰一手摩住它的头顶,过了会儿道:“东城。”

    那兽蛮武士站起身,对着五名兽蛮营的裨将发出一声长嗥。五名裨将用低沉的咆哮声回应,紧接着一个营的兽蛮军立即出动,宛如兽群朝江州城东奔去。

    兽蛮营的冲锋,即使同一阵营的宋军也不敢靠近;沿途的宋军纷纷避开,骑兵的战马发出惊惧的嘶鸣声,只有选锋营的人马像钉子一样一动不动。

    夏用和与秦翰对视一眼,虽然不动声色,但看出彼此眼底隐藏的苦笑。有贾师宪的眼睛盯着,明知徒劳无功也不得不让将士流够鲜血。

    “篷”的一声,刘宜孙重重摔在地上。他咬着牙单刀拄地,翻身跃起,靠在一辆砸毁的轒辒车后避开贼寇的弓箭。

    刘宜孙的案子还没有结清,但刚刚得到消息,大绍档秦宪亲自递上劄子为刘平通匪辩诬。据说枢密院已经派人查访,并且释放被拘禁的刘平家眷。

    他在牢中听说龙卫军在好水川遭遇伏击,任福、任怀亮父子同日战死。顾不得为好友伤悼,刘宜孙从牢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捧日军将领,要求攻城。

    捧日军左厢第一军主将曹琮不好阻拦,便把他编入军中,作为预备队。没想到战事一起,刘宜孙就到了第一线抢先攻城。

    三支攻城的宋军先后受挫,进攻北门的龙卫军接连遭遇好水川、定川寨两场惨败,虽然选锋营救援及时,没有被贼寇全歼,但军中士气一直不振,这次勉强出兵只是用来牵制贼寇。

    进攻东城的是刘平旧部,士气最为高昂。刘平极得军心,三川口兵败身死,众将士都念着替主将报仇雪恨。但夏用和把捧日左厢军的主力,包括折继闵的第二军都放在南城,东城只动用三个军。

    江州东城没有城门,捧日军左厢三个军避开城外的两座堡垒,集中在城墙南。段强行攻城。

    刘宜孙第一批攀上云梯,结果刚杀伤两名贼寇就被一名女匪从城头打下来。幸好他在中间被云梯挡了一下,没有直接跌落,不然这会儿和大多坠城的同袍一样,早已伏地不起。

    本来那些凸出城外的悬楼已经让刘宜孙惊疑不定,城上贼寇使用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更是层出不穷。

    他看到敌寇用来砸毁轒辒车的巨石竟然都是四棱形状,宛如放大数十倍的铁蒺藜,无论怎样扔下来都是三个棱面着地,一个棱面高高尖起。每一个棱面都长达三尺,重达数百斤。

    随着攻城的赖轻车被陆续砸毁,城墙下方也多了一片石制森林。攻城的宋军不得不冒着被弓箭中的风险,费尽力气把石蒺藜搬开,好给云梯腾出空间,靠近墙体。

    守城用的滚石檑木,刘宜孙见过不少,但他从来没见过有人把石头做成蒺藜的形状。并不是没有人知道这是守城的最佳器具,但谁也不可能费尽力气把石头刻成蒺藜状。

    而且那些石蒺藜都一模一样,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这让刘宜孙不禁想起江州水泥的传闻:如果江州贼寇真有把水和泥混在一起做成任意形状石头的法门,只怕真应了张亢的话——江州之战,杀人盈野。

    接着刘宜孙又看到更多奇形怪状的石制器械。

    如长达丈许,檑木形状,两边刻槽,通体布满石刺的石磙:贼寇把这种石檑木架上云梯,重逾千斤的石头顺着梯身滚下来,将梯身压得格格作响,一路碾碎所有来不及躲避的宋军,最后还将云梯的车厢击得粉碎。

    又如用长绳串起,形如铁流星的石球:悬楼中的贼寇居高临下,将成串的石球投掷下来。那些石球投入人群,几乎每击必中。刘宜孙不只一次看到宋军将士被绳索绞住,两端飞舞的石球将旁边的军士击得筋断骨折。

    再如宽达丈许,镶满铁钩的石制拒马,木制的轒辒车、云梯,甚至巢车和望楼,一旦被这种拒马钩住就寸步难移,成为战场上的活靶子。

    贼寇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巨石,宋军一接近就开始不停地往下投掷。第一波攻击还未结束,城墙下方十几步范围内已经堆满一层各式各样的巨石。大批攻城器械被,卡在其中,动弹不得。奋勇登城的宋军将士也被早有准备的贼寇轻易击倒。

    “刘都头!”

    一名士卒靠近刘宜孙,“这些石头真邪门!兄弟们好不容易砸开一块,竹签和铁钩都是长在里面的!莫不是这些贼寇有妖术?”

    “不是。张亢打听过,这是江州特产的水泥,跟妖术没关系。”

    “水泥……水泥……”

    那士卒嘀咕着,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程宗扬放下望远镜道:“老大,这边算守住了吧?”

    孟非卿交出指挥权后,所有军情都直接向程宗扬汇报,如果不是孟非卿亲自指点,再加上孟老大的亲信郭盛在旁协助,自己真有些应付不来。

    此时围攻南城的宋军屡屡受挫,虽然攻势未减,但士气已衰。

    攻城用的器械大半受损,而守城一方的布置仍然有条不紊,堡垒、悬楼、城墙构成立体防御网坚不可摧,城上的八牛弯到现在还没有动用。如果宋军再没有出奇的手段,这一轮攻势已经是强弩之末。

    “还早,”

    孟非卿道:“选锋营的兽蛮军出动了。”

    程宗扬连忙举起望远镜,果然看到宋军阵后有些骚动。“看样子是朝东边去了。不好!宋军是声东击西,不对!是声南击东!干!宋军又增兵了!”

    宋军在南门放了四个军,这时又有两个军的旗号出现在战场中,即使守城方看出宋军的调动,也无法支援东城的守军。

    孟非卿道:“南门交给我,你再带些人去。”

    “成!”

    程宗扬立刻道:“老敖、吴大刀、臧和尚!跟我去东城!郭盛!通知崔中校的四营和六营的苏饶,准备登城!”

    就在这时,一朵烟花突然在东方天际绽开,璀璨的光芒映亮夜空。

    第六章兽蛮之威

    东城的守军刚打退宋军一轮进攻,便看到一片黑色军队迅速逼近。

    几匹战马来不及避开,四蹄发软地踣倒在地,转眼被黑潮吞没。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片野兽般的嚎叫声。

    一名戴着上尉军衔的星月湖军士托起龙雕弓,将一枝火箭搭在弦上,然后抬手出。

    第一轮守城战,星月湖大营没有动用法师,但那支箭由匡仲玉亲手施过法,箭上的火光初时极小,飞到中途却猛然变亮,在距离地面丈许的高度飞过,映出那支军队的面目。

    城上发出一阵惊叫,一名佣兵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兽蛮人!上次雪隼团就是跟它们撞上了。”

    这些佣兵还好些,虽然心惊却还有一股血勇之气,大不了把命拼上;参战的民夫却有不少人双股栗栗。

    兽群中的一名兽蛮武士昂首发出一声巨吼,它的额头生着拳头大的金钱巨斑,雪亮的獠牙犹如弯刀,将那支火箭绞成数段。

    火焰熄灭的刹那,几乎每个人都看到那名兽蛮武士张开血盆大口,将燃烧的火箭一口吞下,狰狞的面孔足以令成年人做噩梦。

    几名民夫被兽蛮人吓得失魂落魄,忽然丢下长矛,撒腿就跑。那名上尉面冷如冰,正要下令诛杀,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临阵脱逃者!斩!”

    程宗扬匆匆带人赶来,正遇到这几名被兽蛮人吓跑的民夫。

    两军交锋,士气第一。星月湖军士和雇佣兵还好些,毕竟是职业军士;那些民夫虽然受过几个月的训练,终究是民间招募的丁壮,如果不立刻处理,只怕等兽蛮人攻上来,剩下的人已经一哄而散,逃得干干净净。

    程宗扬一边下令,一边给吴战威使个眼色。吴战威会意,挥起大刀,一刀一个,干净例落地将几名民夫砍倒。

    旁边有心逃跑的民夫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却没有注意到他出刀时声威骇人,落刀时用的却是刀背。

    程宗扬快步走来,那名上尉双腿一并向程宗扬敬个军礼。

    “二营一连上尉王子雄!”

    程宗扬回了一礼:“这里的指挥官是你吗?”

    “不是!”

    王子雄朗声道:“是团部的月上尉!”

    程宗扬一怔,接着看到王子雄身后那个俏丽的身影。

    孟非卿将星月湖大营改组成三个团,斯明信的二营、卢景的三营和他的直属营归属于三团,分别防守东、西、南三面。至于月霜为什么不在孟非卿身边,而要下到斯明信的营里防守东城,程宗扬用脚后跟都能想出原因。

    孟非卿把自己叫来是为了给自己在星月湖大营树立威信;月丫头才不管那么多,一听说自己在南门就立刻到东城。

    “原来是月上尉。”

    程宗扬干笑着打个招呼,不等月丫头给自己脸色看就立刻道:“斯中校?”

    王子雄的回答差点儿把程宗扬吓住:“报告程少校,斯中校出城了!”

    “这时候出什么城啊!”

    王子雄露出一丝苦笑。斯明信独来独往惯了,营中的琐碎事务一向都由他来负责,他解决不了的再报告给斯明信。

    宋军攻了半天城,只竖起几架云梯,不等他出手,守城的军士就把宋军打垮。斯明信看到守城无忧便把月霜交给他,自己无声无息地出城去刺杀宋军的将领。

    程宗扬不再多问,刚才自己虽然摆足架子,当场诛杀几名逃兵、吓阻民夫逃跑的势头。

    但普通人初次遇上兽蛮人那种半人半兽的怪物都不免心惊胆颤,即使真杀了逃兵,也化解不了他们的惧意。

    程宗扬开口道:“敖润!”

    敖润举臂张开龙雕弓。他们雪隼团就是因为与兽蛮营交手才伤亡惨重,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弓弦一震,发出龙吟般的弦鸣。三石的龙雕弓几乎能比得上神臂弓的程,箭矢脱弦而出,如流星般向那名生着金钱斑的兽蛮武士。

    那名兽蛮武士挥斧劈开箭矢,忽然发出一声长嚎。

    敖润只开弦一次,的却是连珠箭,两箭前后相接,在夜色中犹如一箭。兽蛮武士劈开一箭,后箭却透过斧影正在它额角的金钱巨斑上。

    箭镞穿透坚韧的皮毛,重重在颅骨上。龙雕弓强劲的力道使它头颅向后一仰,颅骨几乎穿透。

    那名兽蛮武士拔下箭矢,咆哮着将巨斧负在背后,然后扑在地上,四肢着地朝江州城狂奔而来。

    程宗扬提高声音:“这些兽蛮人也是活物!不过生着一颗狗头,面目可憎!宋军都能把它们擒来驱使,宋军又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何必怕这些手下败将的败将!它们来江州撒野是来错地方!王子雄!带兄弟们御敌,让大伙儿见识见识咱们的手段!”

    众人见这年轻人有成竹,惧意稍去。月霜却冷冰冰道:“这是我们三团的防区,哪里要你来手!”

    这会儿跟月霜斗嘴,绝不是好主意,程宗扬连忙道:“月姑娘说得对,我们是来帮忙的。怎么打,全由月姑娘指挥。”

    “那好,”

    月霜直接命令道:“你去传讯。”

    月丫头是看自己碍眼,想把自己支开吧?这大小姐自己伺候不起,还是让孟老大来头痛好了。程宗扬双手抱拳,凛然道:“请月姑娘示下!”

    月霜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去向斯中校传个口讯,说有兽蛮人攻城。”

    程宗扬看看城下如潮水般的兽蛮人。月丫头真不客气,头一个命令就是让自己去送死。向斯明信捎个口信说得容易,哪个白痴敢去,死一百次都是少的。

    臧修大声道:“报告!北门救援!”

    臧和尚真会为自己解围,程宗扬立刻道:“好!我们去——”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一晃,传来一声沉闷巨响,将战场上响彻四野的喊杀声尽数压住。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一道裂缝忽然从远处伸来,犹如一条扭曲的毒蛇迅速向城墙蔓延,越来越宽。

    裂缝从一座堡垒下方穿过,连投机石也无法撼动的水泥堡垒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住,“卡”的一声从中裂开一道缝隙。

    那条裂缝一瞬间越过六十步的距离,接着攀上城墙。用条石、砖块垒砌的墙身被无形巨力强行撕开,露出一道尺许宽窄,犬牙交错的裂口。

    城墙内部的夯土从裂缝中滚落出来,旁边的悬楼摇摇欲坠;城上的民夫站立不稳,纷纷跌倒,乱成一片。

    程宗扬和月霜本来面对面站着,地震一来都是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

    等回过神来,月霜立刻一个耳光抽来;程宗扬也不含糊,在她圆翘的小屁股狠一把,然后跳开,叫道:“是地震!大家小心!”

    一名民夫发狂一样叫道:“城裂了!城裂了!”

    惊慌失措下,旁边几名民夫也跟着喊起来。吴战威“砰”的一拳把一个乱叫的打晕过去。“不就是地震吗?鬼叫个屁啊!”

    敖润是玩弓的,目力过人,叫道:“老程!不对啊!那是什么东西?”

    兽群中有一个戴着骨牙项链的兽蛮老者双膝跪地,举手向天,在它面前着一柄用猛兽腿骨制成的白骨法杖。

    它对着法杖俯首叩拜,每次叩拜,天际的残月光芒便是一黯。法杖下方的地面上,一道缝隙一直伸向二百步外的城墙。法杖仿佛正在吸收月光的力量,将缝隙不断扩大。

    “裂地术!”

    臧修与王子雄同时开口。臧修做了个手势,王子雄一点头,继续道:“传说兽蛮人有一种苍狼术者,天生就具有法力,能裂地断河,那个兽蛮人想必就是苍狼大巫。”

    臧修补充道:“苍狼术者的裂地术消耗极大,它用过裂地术,恐怕活不了多久。”

    “用不了太久,只要活过今晚,它就值了。”

    程宗扬喝道:“吴大刀!补住裂缝!敖润!二百步有没有把握?”

    敖润举弓瞄向那名苍狼术者,但大地不断震颤,一连三箭都没中那名施法的大巫。

    兽蛮人的奔势毫无停顿,最前方几名兽蛮武士已经攀住城墙的裂缝直冲上来。

    月霜顾不得找程宗扬的麻烦,手向后一伸,喝道:“戟来!”

    秋少君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双手捧着一杆长兵递到月霜手中。

    那杆长及丈许,顶端是一个银亮的枪头,两侧各有一个尺许大小的半月形戟牙,却是一柄方天画戟。

    百忙中,秋少君还向程宗扬打个招呼:“你刚才连胜两场,很威风啊。”

    月霜握住方天画戟,戟尾一摆,险些把秋少君撞了个跟头。秋少君苦着脸指了指月霜,然后朝程宗扬竖了竖拇指,意思不言自明。

    程宗扬只当没看见,喝道:“带弓的都过来!一起!”

    二百步的距离只有龙雕弓才能到,十余张刚分下来的龙雕弓同时举起,朝那名兽蛮大巫去。

    几枝利箭中目标,但离大巫还有尺许,它的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掌,掌心放出几点磷火般的微光将箭矢撞开。

    “墨枫林!”

    程宗扬一眼认出那名选锋营的专职法师。

    兽蛮老者施术已经到了极限,城墙的裂缝虽然还在摇撼却不再加宽。就在这时,墨枫林手掌一翻,几枚银针刺进兽蛮老者颅内。

    那名老者口鼻、双眼、耳孔同时滴出乌黑的血迹,它的双手握住白骨法杖,低吼一声,法力爆涨。

    墨枫林昂起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忽然怪叫一声,身形像流水一样扭曲起来。

    黑暗中泛起一抹寒光,一柄带翼的弯钩破开墨枫林的残影,接着悄无声息地伸到大巫颈下。

    那名苍狼术者被墨枫林用邪术封住七窍,逼尽法力,对外界毫无所觉;翼钩毫不迟疑地一挑,钩断它的脖颈。

    墨枫林已经遁影无痕,斯明信挥钩斩杀兽蛮术者,一脚踏出将白骨法杖踩得粉碎,然后在兽蛮武士合围之前,如轻烟般没入黑暗,追杀那名瑶池宗的法师。苍狼术者临死前凝聚所有法力的裂地术被斯明信破去,还未施放就消散无踪。

    兽蛮武士传来一阵波动,接着响起发狂的嚎叫,整个队伍顿时陷入混乱。

    被秦翰摩过顶的兽蛮首领张开大口,咬死一名狂叫的兽蛮武士,然后发出巨大的咆哮声。一小队兽蛮武士散入黑暗追杀凶手,其余的陡然加速攻向江州城。

    数十名兽蛮武士沿着裂缝一路纵跃,就像擅长攀援的野兽一样冲上城墙。几乎是一瞬间,双方同时陷入血战。

    那些兽蛮武士的攻击力不逊于星月湖大营的好手,在选锋营又接受基本的配合训练,一个照面就将几名聚在一起的雇佣兵打垮,只看到一片血横飞,再也没有一具完好的尸首。

    星月湖军士已经严阵以待,但兽蛮人的攻击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它们不顾生死,用巨斧、重锤、长刀、甚至利爪、獠牙……与城上每一个活人搏杀,付出十几具尸体之后,强行登上城头。

    大地的震动已经停止,城上却留下一道宽及一人的裂缝。那些兽蛮武士不断从裂缝中涌来,将星月湖军士的防线撕开。

    臧修、王子雄、吴战威、敖润一交手都用上压箱底的功夫,臧修的雷霆战刀电光四,王子雄用的是一杆短枪,左臂的龙鳞盾奋力抵住兽蛮武士的狂攻,右手的短枪寻机击刺。

    吴战威的大刀翻飞,他在建康与易彪、吴三桂没事就一起讨论拳脚刀法,修为大进,这会儿看起来也颇为不弱。敖润则跳上城堞对着城上、城下的兽蛮武士猛。

    程宗扬和月霜本来待在正面,首当其冲遭到兽蛮武士的攻击。最先登城的几名兽蛮武士悍勇至极,用血之躯扑向两人的刀戟,强行将他们与众人分开。

    好在秋少君这会儿又钻出来,一柄少阳剑接下兽蛮武士的大半攻势,两人才没有一个照面就送掉命。

    三人退到一座悬楼附近,秋少君在前,程宗扬与月霜在后。周围是十几名使用重兵刃的兽蛮武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野兽气息,让人几乎作呕。

    月霜这会儿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和程宗扬一道并肩作战。她挥起方天画戟挡住一名兽蛮武士的巨斧,咬牙道:“滚开!”

    程宗扬被一名兽蛮武士劳得后退,背与月霜撞到一处,与月霜的纤腰翘臀碰个结结实实。

    自己本来是过来指挥,结果被月霜抢白,误了战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正在窝火,刚才是无意碰到,这会儿索在她屁股上蹭了蹭,压低声音道:“都过了,碰碰又怎么了?”

    月霜气得七窍生烟,方天画戟绞住一名兽蛮武士的长刀,戟牙一拧,将长刀硬夺下来,接着戟锋刺在它的护心铜镜上,将那名兽蛮武士挑下城去。

    程宗扬算准月丫头要紧关头不会跟自己拼命,一边抡起双刀将月霜的侧面守得水漏不通,一边防着秋少君听到,小声叽歪道:“月丫头,修为见涨啊。要不要再给你补补?这次大家换个姿势怎么样?”

    月霜几乎喷出火来,“无耻!”

    “能不能换个词?你都说一万多遍了,烦不烦啊?小心!”

    程宗扬忽然一声大喝,冲着月霜的戟锋闯过去。

    月霜刚放倒一名对手,转身怒对着程宗扬就听到耳边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程宗扬双刀交叉,死命架住一轮斧刃。

    他冲势太快,月霜来不及撤回方天画戟,一侧的戟牙刺进程宗扬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他的军服。

    月霜急忙转身,只见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兽蛮武士。它的獠牙咬紧,额头一片手掌大小的金钱斑创口外翻,鲜血淋漓。

    这名兽蛮武士没有从裂缝上来,而是徒手攀上城墙,月霜愤怒之下没有察觉,险些被它的巨斧劈中。

    “啵”的一声,戟牙从程宗扬肩头绷紧的肌拔出。程宗扬这会儿连痛都叫不出来,使出吃的力气架住兽蛮武士的巨斧。

    月霜咬了咬牙,不再看程宗扬肩上的伤口,回戟朝兽蛮武士的腹下刺去。

    秋少君也听到动静,回剑削来,那名兽蛮武士狂吼一声,一足猛然抬起,踏住秋少君的剑身。

    月霜的方天画戟却像是早有准备,轻易避开兽蛮武士蓦然扬起的脚爪,戟锋刺进它腹内。

    秋少君大叫道:“怎么回事!”

    他自幼练剑,对自己的剑法颇具信心,怎么也想不到这名兽蛮人的脚爪会抬起匪夷所思的角度。

    月霜戟锋一绞,将那名兽蛮武士推开,寒声道:“兽蛮人的腿部都是反关节的。”

    秋少君一拍自己的大脑门,这才意识到猛兽后腿与人类的差别。后方几名兽蛮武士再次攻来,秋少君挥剑而起,叫道:“你照顾小程子!我去挡住它们!”

    月霜沉着脸过来,程宗扬正坐在悬楼门洞处裹扎伤口,咬牙道:“干!每次打仗都给你擦屁股!”

    月霜瞪着他,一双俏目充满怒火,半晌恨恨道:“大不了让你干好了!”

    程宗扬愣住了,过了会儿突然叫道:“我干!”

    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袭来,他身后的悬楼已在苍狼术者的裂地术中受创,这时被巨槌一击,顿时坠落。

    程宗扬正坐在悬楼边裹伤,身下一动,立刻飞身跃起,结果脑门“砰”的撞在门洞上方,任他有五级修为,这一下也不禁眼冒金星,跟着坠落的悬楼一起撞向城墙下密密麻麻的攻城宋军中。

    月霜脸色微微发白,似乎想跟他一起跳下去,秋少君却一把抓她的手臂,大叫道:“快走!有大家伙!”

    一柄足有一般人腰身的巨槌轰向城头,水泥抹过的城堞顿时粉碎。

    石屑纷飞中,一名兽蛮武士腾身跃上城墙,正是那名兽蛮首领。它在城下看起来就体形巨硕,这会儿站在面前,更显巨大。

    看它的体格,不用云梯,有四、五个这种大小的兽蛮武士垒起来,足够攀上江州城。

    镶满钢刺的巨槌如奔雷般轰来,秋少君一手挽着月霜飞退,一手将少阳剑收进袖中,接着抬掌在前法诀,长声道:“阳未变,无光无象!”

    一面水镜倏忽张开,迎向兽蛮首领的巨槌。那柄巨槌轰向水镜,镜面立刻破裂。

    秋少君中指挑起,食指、无名指攀在指上,拇指收拢,尾指斜挑:“恢漠太虚,无形无名!”

    水镜“砰”的一声碎开,化成水雾在槌上缭绕,聚而不散。

    “寂兮寥兮,是曰太易!”

    水雾应声凝结,将兽蛮首领满是钢刺的巨槌冻成一块大冰块砣子。秋少君一掌伸出,按住冻结的冰槌,身体如轻风般向后飘出,化解兽蛮首领的攻势。

    “哎哟……”

    秋少君刚施展先天五太保住命就一手扭曲着捂住背后,露出痛楚的表情。

    月霜擂了他一拳,喝道:“救他!”

    “不行啊。”

    秋少君苦着脸道:“下面那些兽蛮人正在吃人,有个狼头人拿着一条大腿在啃,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话音未落,只见那间悬楼翻滚着从城下飞起,一直越过城墙,然后“光”的一下扣在那名兽蛮首领的头上。

    兽蛮首领身体再庞大,比一间水泥房子还是小了些,门洞套下直接扣住它的双臂。兽蛮首领在城头摇晃几下,终于经不住几吨水泥的分量,从城头倒栽下去,却是落到城内一侧。

    程宗扬的脸都白了,他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悬楼落下,不知道撞在什么东西上,咯咯喳喳一阵乱响,然后突然间飞起来。

    水泥好歹也比自己结实点,程宗扬死撑紧悬楼,护住身体。

    谁知道今晚这事一点都不消停,莫名其妙由门洞里忽然探进一颗毛茸茸的兽头。程宗扬立刻怪叫一声,一阵拳打脚踢。

    那兽蛮人双臂被困,活活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兽头刚翻白眼,悬楼又动了起来,于是自己跟一颗兽头、一间悬楼同时掉落,摔个七荤八素。

    城楼下,几名幸存的宋军士卒像中风一样张大嘴巴。江州城墙被裂地术震开裂缝,他们就接到命令,用冲车撞击损坏的城墙。

    好不容易在刘都头的指挥下移开障碍物,把冲车推来,谁都没想到一间房子会从天而降,将几辆冲车全部砸毁,然后一头撞上绞盘。

    那个绞盘专门是用来为冲车蓄力,近距离冲击城墙用的,已用几百拧在一起的兽筋、皮条绷紧。结果冲车没用上,那间破碎的悬楼把绞盘撞个粉碎,然后直飞上去,就此不见踪影。

    那间悬楼在城里、城外一通折腾,终于裂开。程宗扬灰头土脸地钻出来,这才看清自己在城内。

    月霜冷冰冰的俏脸从内墙伸出,程宗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竖起中指叫道:“月丫头!想整死我啊!信不信我干翻你!”

    月霜哼了一声,收回脑袋。程宗扬一肚子火没处发,脚边一声怪响,那兽蛮武士似乎要睁开眼醒来。

    程宗扬二话不说,一通暴踢把它踢晕过去。“谁叫你咬!长个獠牙了不起啊!”

    乱七八糟发了通火,程宗扬猛然抬头才发现周围站了一堆人。

    臧修、吴战威和敖润都赶过来,这会儿正制住那个昏迷的兽蛮人。

    再往外则是一群乌衣大袖的翩翩公子,谢无奕脸色发白,还强撑著名士风度。

    张少煌瞠目结舌,看着他脚边的兽蛮武士。

    阮家和袁家几位少爷更干脆,看到兽蛮武士的模样,直接就晕了过去。

    至于石胖子这会儿浑身肥哆嗦得像凉粉似的,裤子也湿了一片,不知道是出了酒,还是吓得尿了。

    萧遥逸在人群中扮了个鬼脸,然后鼓掌高呼道:“程兄好样的!”

    “好样的!”

    这群人要论胆大,除了萧遥逸就数桓歆,他们两家又素来交好,这会儿桓歆第一个踢了踢那名兽蛮武士,然后抱拳深揖一礼,由衷说道:“赤手空拳打翻这名兽蛮人,程兄的胆气身手,我桓歆服了!”

    张少煌也回过神,过来狠拍程宗扬的肩膀。“真人不露相啊!程兄!”

    谢无奕缓缓点头,镇定自若地说道:“有风骨!”

    萧遥逸得意洋洋地攀住程宗扬的肩,“我说过吧,程哥就比我差一点儿,比你们可强多了。”

    “得了,萧哥儿!咱们晋国的牛都被你吹死了!”

    萧遥逸挺着脖子道:“我说实话你们都不信!真是……”

    一群人对萧遥逸奚落几句,又纷纷向程宗扬大表赞佩。如果不是这些爷涂脂抹粉、香气逼人,也算得上豪情大发。

    程宗扬干笑着抱了抱拳。“惭愧、惭愧,让弟兄们见笑了。”

    萧遥逸笑道:“哥儿几个来江州帮忙,这会儿先开了眼吧?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小,谁上?”

    说话间,一具兽蛮武士的尸体“篷”的从城上摔落,翻滚着撞入人群。

    谢无奕双腿一软,坐在地上。接着人群中爆出一阵惨叫,那些来时还豪气干云的公子哥儿顿时炸锅了。

    萧遥逸与程宗扬对视一眼,接着变了脸色;程宗扬配合地一把扶住他:“小侯爷,是不是有酒了?”

    萧遥逸干笑几声:“就喝了一坛玉泉酿,哪里醉了?”

    一边说,一边身体往下溜。

    程宗扬暗地里擂了他一拳,一边道:“几位公子都喝多了,上不得城,这样吧,先回去解解酒。打仗这种活有几位的手下就够了。”

    谢无奕和张少煌求之不得,连声称是。

    桓歆本来有意上城,但胆气最壮的萧遥逸这会儿都打退堂鼓,他心里也有点没底。正迟疑间,程宗扬笑道:“大伙儿若信得过小弟,各位的部曲就由我来指挥。咱们十家在鹰愁峪结义,有功劳自然都是大家的。”

    桓歆一咬牙:“我和程兄一起上城看看!”

    程宗扬没想到他还有这胆色。“好!臧修,你带桓公子先上城,我跟这些部曲说几句话就上去。”

    石超抖得像筛糠一样,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也去。”

    程宗扬低笑道:“石胖子,你行啊。”

    石超惨笑道:“跟着程哥,有什么好怕的?”

    “好,你也跟着臧和尚。别看你比他胖,论打架,十个你加起来也不够他一拳打的。”

    第七章临城掘

    桓歆和石超硬着头皮随臧修上城,剩下那群公子哥儿被奴仆、婢女们搀扶着回水香楼压惊。众人的家丁和部曲都留下来,一千多人倒也黑压压的一片。

    崔茂的四营和自己的六营已经赶来助战,将兽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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